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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厭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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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厭勝

傍晚時分,刑偵隊雙層玻璃窗漏進一抹斜陽。

蘇黎凝望著桌面上那抹橘紅色的晚霞,思緒陷入一片混雜。小何詢遍了整間醫院,都未查到任何與“超雄綜合征”這種疾病相關的訊息,而自己也白白折騰了大半天時間。

蘇黎原本打算找餘生和尤栗打聽點相關信息,可她把老房子、幼兒園、商貿公司,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尋了一遍,也沒尋著二人蹤跡。餘生和尤栗的手機也都處於關機狀態,這一男一女竟像憑空消失了一般,無際可尋。

正當蘇黎一籌莫展,開始對自己的辦案方向產生質疑時,尹成風塵仆仆走進辦公室。

尹成走進來後,沒脫外套,也沒落座,一徑朝蘇黎辦公桌走去。不等蘇黎開口,尹成劈頭蓋臉就喊了起來:“蘇隊,有消息!咱倆得去西邊走一趟。”

大嗓門尹成微喘著粗氣,髭間青黑色胡須上還沾著幾顆細碎水珠。

“啥事兒?咋不帶上我?”一旁豎著耳朵專註傾聽的小何湊了過來,嬉皮笑臉的問。

“哪兒都有你!……我聽蘇隊說你昨晚折騰了一宿,拉倒吧!你就別去了,回家好好休息休息,省得你家核武器爆炸。”何正義女朋友戴曉曉的威力,整個刑偵隊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“索腿天後”美麗外表下蘊藏的巨大威力也成為大家時常打趣的內容。

雖然尹成明面上看起來像是在嘲諷何正義,其實暗地裏卻是實打實的心疼這個小夥子。他一早聽說何正義因為大黃的慘死悲慟萬分,徹夜未眠,實在不忍心再讓他跟著加班。

“什麽消息啊?”這時蘇黎站起身,揮著胳膊幹凈利落的將擋在二人之間的障礙物推開,嘴裏還不忘碎碎念道:“小何,你站一邊兒去,別擋著我!”

“你讓我查的那個鎮魂的事兒,有消息了。有村民報案說她家地裏的一口枯井讓人給封印了,說什麽上頭貼了一張黃不拉嘰的,好像你說過的那個鎮魂符一樣的東西。還說什麽厭勝之術什麽爛七八糟的,走,咱倆過去看看到底咋回事。”尹成搓著凍僵的雙手,繪聲繪色描述著所收消息的原委。

“鎮魂井?!”何正義覆又湊過來,兩只眼眸泛起古靈精怪的光亮,饒有興致的準備繼續追問下去,卻再次被蘇黎蒼勁的臂膀推至一邊。

“尹隊,走走走!唉呀,小何,你別擋道啊,趕緊回家安撫你的核武器去!”蘇黎似笑非笑的嫌棄了何正義一番,然後拉扯著尹成大步流星走出辦公室。

乘坐蘇黎開的快車,就如同乘坐游樂場裏的過山車一般。每次跟女兒體驗那個項目,尹成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驚悚之感。不得不承認,對於某些刺激的運動項目,女人有時比男人更為熱衷且更加勇敢。

今天亦如此。蘇黎的車技讓尹成像乘坐過山車般心驚膽戰,頭暈目眩。他感覺自己整副老身子骨全程都在車廂裏上躥下跳,左旋右轉。當蘇黎將那輛老爺車熄火的瞬間,他差點沒嘔吐在副駕位上。

所幸路程並不遙遠,否則尹成這條老命怕是要早早歸西了。

到達尹成所述的目的地時,天色還早。太陽雖已沈下山脊線,但餘暈尚存。整個天際仍亮堂堂的,尚能看清世間萬物。

這是一處空曠的荒野。舉目看去,整片土地都被一望無垠的枯草覆蓋。枯草約有半人來高,寒風拂過,發出陣陣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響。穿行其中,稍顯艱難。

蘇黎的視線越過綿延的枯草叢,遠遠瞧見兩個身影來回竄動。待她和尹成走近,方才看清楚,原來是一對母子繞著一口枯井來回打著轉,邊轉悠還邊使勁的在凍得邦硬的土地上反覆跺著腳,看起來著實凍得夠嗆。

“喲,是尹警官嗎?你可算來了!我都快凍成冰棍了!”這位母親看起來約莫五十來歲,穿著棕色貂皮大衣,矮而胖,一張富態的圓臉塗抹得油光鋥亮。她見尹成和蘇黎朝這邊徐徐靠近,大老遠就高喊起來。

“李大嬸兒嗎?是你報的案嗎?”尹成邁著大步艱難的走在前頭,為蘇黎開辟道路。

“可不咋滴!也不知道哪個挨千刀的,在我家地裏整這事兒!真是缺了大德了!”李大嬸一邊氣憤的咒罵著,一邊伸手指向身旁那口被黃色符咒封印的枯井。“尹警官,我跟你說,肯定是齊大剛那個老登,除了他沒別人!抓他,準保是他!讓他進去吃幾年牢飯,看他還使不使壞了!”

“齊大剛?”尹成皺著眉頭望向李大嬸。

“嗯,我們一個村的,住的可近了。那老小子一直看我們家不順眼,肯定是他嫉妒我們家大秋賺了錢,所以使的壞。這老王八犢子,竟然在我家地裏這口老井上整起厭勝術來了。”老嫂子說到動情處,眼珠子嘰裏咕嚕飛轉起來,嘴裏唾沫星子橫飛,差點噴到尹成凍得通紅的臉上。好在他有前車之鑒,一個閃避疾速躲了過去。

“對呀,尹警官,我媽說得沒錯,就是齊大剛幹的!我聽村裏人說,他家還供著一只黃大仙兒。那老東西為了發財,啥歪門邪道都往家裏整。”此時站在一旁的李嬸兒子也開口跟著附和起來。盡管他描述得有聲有色,但所言真假還有待進一步考究,尹成與蘇黎斷不會輕信他的片面之詞。

“齊大剛就是眼紅我們家發達了,想用這種歪門邪道的招術壓住我們家龍脈,好讓我們家翻不了身,發不了財……兩位警官,你們瞧瞧,齊大剛這個老登還在井上貼了這個鎮魂符,真真兒是狠毒啊!這遠近誰不知道這口井是我們家的龍脈啊!自從我們家包下這塊地,有了這口古井,那日子過得……叫啥……怎麽說的來的?如日中天,對,如日中天!後來我們家發達了,就沒再農耕了,這塊地也就荒廢了挺多年。這不,今年我們家大秋的生意有點不順,這才想著來看看這龍脈,沒成想還真出事了!那老小子把我們家龍脈給封了,我們大秋的生意能好嘛?你說他缺不缺德?……二位警官,必須得抓他!”李大嬸眼睛瞪得溜圓,狠咬著後槽牙,臉上的皺紋縮成一團,仿佛一只發怒的母豹。

李大嬸神神叨叨的言論,為這口古井籠起一層神秘而詭異的色彩。蘇黎繞井轉悠了一圈,將其外觀及周遭環鏡打量了個仔仔細細。

這口荒廢已久的古井看起來卻是有些年頭。井蓋由一塊粗糙的大石雕琢而成,上面布滿灰塵及枯枝落葉,手指可以清晰觸摸到表面之上的坑坑窪窪。井身周圍還有一些印跡,因年代久遠而過於模糊,已分辨不出是何印跡。井蓋朝西一側貼著一張春聯大小的黃底紅字符咒,符咒之上的圖形與蘇黎在餘生家相框背面所見的那張極為相似。

竟有如此巧合之事?難不成這鎮上鎮魂之術盛行?

蘇黎心中不免燃起紛繁猜想。

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兩只烏鴉,蹲在不遠處的電線桿頂,俯視著地面上的光景,嘴裏不時發出“呱——呱——”的粗劣嘶啞叫聲。

烏鴉的叫聲讓現場變得更加空荒且詭異,剛才還侃侃而談的母子此刻驚恐的抱作一團,渾身不住的打著寒顫。

“尹隊,你過來下,咱倆把這井蓋打開,我下去看看是什麽情況。”蘇黎說著幹脆利落的擼起袖子,似模似樣的紮起馬步,欲將眼前這個龐然大石移開。

“別別別!女警官,千萬別動!這可萬萬動不得啊!”李大嬸將肥碩的身體擋在蘇黎面前,一本正經的阻攔道:“你不知道這厭勝之術……厭勝厭勝,就是壓制邪魔,不讓它們為非作歹。這裏頭不知道壓著些啥子妖魔鬼怪呢!”

“這……不是你家龍脈嗎?怎麽又成了邪魔了?”蘇黎一臉懵逼。

“這確實是我們家龍脈所在,但是齊大剛那老小子為了破壞龍脈,肯定會在裏頭放些個妖魔鬼怪來克制。這鎮魂符啊,是專門鎮妖魔封鬼怪的,龍脈他鎮不住!齊大剛種了些妖魔進去,又怕這些妖魔不能安心在裏頭呆著,所以才用這鎮魂符鎮著它們。這種厭勝之術,我們這邊的男女老少全都知道。我說女警官啊,這鎮魂符真不能摘,這井蓋也萬萬不能開啊!”

“那……照你這麽說,這井就動不了了?你家這龍脈就這麽被封印了?”蘇黎素來只崇尚信仰,李大嬸嘴裏說的這些妖魔鬼怪,龍脈厭勝的無稽之談,她是半點都不相信。

“那到也不是,就是得找個得道高僧才行。永安寺的老住持,法念大師……把他請來作個法,這鎮魂符只有他才能取!”李大嬸說著臉上不自覺浮現出敬慕之情。

“呵呵……得道高僧……”蘇黎噗嗤一聲笑出了豬叫,“得道高僧”這四個光鮮的大字令她覺得可笑。“李大嬸,你倆退後!尹隊,來,搭把手啊,楞著幹嘛?你別跟我說你也信這些!”

“我……哪兒能啊!來了來了!”沈浸於神秘詭譎故事中的尹成聽見蘇黎高亢的吆喝後,方才回過神來。急忙跟著擼起袖管,與躍躍欲試的蘇黎各擡一邊,將那塊沈重的石蓋一鼓作氣掀翻在地。

井蓋掀翻的瞬間,蘇黎忽覺一陣陰風從井底盤旋而上,正當當打在她臉上。如果是尹成,肯定會被嚇到驚聲尖叫。可蘇黎偏不信邪,她竟將整顆頭徑直探進井裏,這時井底仿佛隱約傳出一陣女人輕聲嗚咽的聲音。

“媽耶!裏面有女鬼在哭!”李大嬸慘叫一聲,與兒子連滾帶爬向後退出幾米遠。

“風聲而已,什麽女鬼……”蘇黎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,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,打開照明燈,朝裏面掃了過去。

井內漆黑一片,深不見底。偶有幽風從井底吹來,風起之後,便會傳出類似女人嗚咽的聲響。

“尹隊,幫我開一下計時器。”蘇黎回頭瞧見一臉愕然呆楞著的尹成,不免有些惱火。“尹成!我跟你說話呢!傻楞著幹什麽啊?我讓你幫我計時!”

“哦,哦……好,好。”尹成回過神來,慌忙打開手機。

“等會兒我朝井裏喊你名字的時候,你就按計時器,一秒誤差都不能有啊。”蘇黎還在為尹成的表現耿耿於懷,語氣依然嚴厲且憤怒。

“不是,蘇隊,你喊我名字幹啥啊?……你別喊我名字啊,多晦氣啊!”尹成激烈的向蘇黎發出抗議,誰也沒想到這個人高馬大的刑警此刻竟被這些封建糟粕給震懾住。尹成向上皺著眉頭,光溜溜的大腦門上清晰的顯現出幾道幽深的擡頭紋。

“你還真是……行行行,不喊你名字,我喊我自己的名字總行了吧?那你得給我計清楚啊!我讓你停你立馬就得停。”蘇黎說著將頭再度探進幽黑的井口,深吸一口氣後,朝井裏脆聲喊了起來:“蘇黎——”

須臾間,她就聽見井裏傳出一陣空幽的回聲,然後馬上沖尹成大喊道:“停!”

“幾秒?”蘇黎走到尹成身邊,湊近手機屏幕一看,三秒。“有誤差沒有?”

“誤……誤差?我也不知道啊……要不,咱再多試幾次?”尹成灰溜溜望著蘇黎,大氣不敢出一下,儼然一個跟班的小弟。

“行吧行吧。”蘇黎咋著舌,覆又趴回井邊。

如此重覆實驗了五次後,結果最終鎖定在二點八秒至三秒之間。

“三秒啊……這井夠深的啊,五百米……”蘇黎小聲嘟囔的同時,大腦也高速運轉起來。

“你咋知道這井五百米啊?”尹成呆望著手機屏幕上的數字,不解的問。

“聲音在空氣中的傳播速度是340米/秒,聲音傳播的距離是井深的2倍,從井口向內大叫一聲,聽到回聲的時間是3秒,所以井的深度為340米/秒乘以3秒再除以2,你自己算算等於多少?”

“340乘以3再除以2……”尹成嘴裏翻來覆去叨咕著這幾個數字,半天也沒算出來,於是不得不借助手機上的計算器幫起忙來。

“510!這井有510米啊,是夠深的!蘇隊,沒想到你還真厲害啊!給你點個讚!”半晌,尹成咧開嘴憨笑著朝蘇黎豎起大拇指。

“小學數學你都不會啊?這不行啊尹隊,你這樣以後怎麽輔導女兒啊……”蘇黎半開玩笑說。

“有她媽呢……”尹成搔著後腦勺的樣子看起來憨態可掬,蘇黎心裏那股怒氣也漸漸消退下去。“這井太深了,蘇隊,你還是別下去了,太危險了。咱還是回去找專業人士明天再下吧。”

“也行。那……先拉上警戒線吧。你帶了吧?”

“帶了。”

“行,拉完咱倆就先回局裏。”

“兩位警官,你們不去抓那個齊大剛了啊?”這時驚魂未定的李大嬸顫巍巍湊了過來。

“有需要了解的我們明天會去了解清楚的,警察也不是聽上幾句就要上門抓人啊……再說了,李大嬸啊,別一口一個龍脈龍脈的,祖上是什麽人物啊?愛新覺羅啊?還龍脈,啥人家……還攀上龍脈了……別整天把封建迷信這套掛嘴邊啊!趕緊回家吧,天都要黑了,你不冷啊?”蘇黎教育起人來頭頭是道,儼然一副嚴師模樣。

“準保是他,準保是齊大剛那小子!警官,你們一定得查他,必須查個徹底!”簡單的說教對於李大嬸這種農村婦女來說,根本不起作用。她執拗的拉扯著蘇黎的胳膊,嘴裏不停的嘮叨著。

“有需要我們會查的!趕快回家!再不回去先把你們抓起來!”尹成見蘇黎難以應對,急忙湊過來喝止村婦。他這一聲清亮的大嗓門不僅把李大嬸嚇得一激靈,也把停在電線桿頂的兩只烏鴉嚇得四下飛躥,一晃兒便沒了蹤影,再難尋覓。

“走走,兒子,回家回家。”再難纏的滾刀肉遇到尹成這種面相的警察,也只能灰溜溜逃走,李大嬸也不例外。她不敢再作糾纏,攜帶著兒子一徑朝夜色深處走去。

第二天上午,蘇黎和尹成帶著何正義,一並驅車前往那口古井,等候專業人員下井勘察。

大約耗費近一個小時的時間,井下工作人員才在一根繩索牽引下,於井口徐徐露出腦袋,手裏還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。

“這井底下還真有東西啊?不會是什麽妖怪吧?”何正義目不轉睛的盯著緩緩從井口升上來的工作人員,嘴裏碎碎念道。

“少傳播封建糟粕哈!”蘇黎側過身輕抽了一下何正義的屁股,隨即馬上行至勘察人員身邊,指著蛇皮袋發問:“還順利嗎?這裏面裝的是下面的東西嗎?”

“對,我把下面那些……那些東西全都裝在這個蛇皮袋裏了。蘇隊,尹隊,你們自己看看吧。”工作人員說著將蛇皮袋丟在地上,像躲避瘟神一般連連向後退了幾步,方才開始解除身上捆綁的繩索。

對於工作人員刻意回避的行為,蘇黎難免有些好奇。她蹲下身子徑直拉開蛇皮袋拉鏈,沒有半分遲疑。

蛇皮袋打開的一霎那,現場所有人都退避三舍。連尹成和何正義也掩住口鼻,不自覺向後小退了幾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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